“哦,涉密?”邓铁涛挑眉对着方言问道。
方言摇摇头,笑着说道:
“倒也不是,主要是我也不清楚工艺标准,是其他人开发出来的。”
说罢,方言还对着邓铁涛邀请道:
“邓老您要是感兴趣,下次到京城,我陪您一块儿过去参观。”
邓铁涛大笑道:
“哈哈,那你这么说,我可就认真了,到时候真去了,你可别赶我走!”
“那不会,咱们中医就是要互相交流嘛。”
“只要是为了中医好,我可以把自己手里的秘方拿出来共享。”
邓铁涛收敛笑容,认同的点点头,说道:
“我听承志说了,他说你在协和的医案笔记,大部分都拿出来共享给大家了。”
“是,只要他们愿意看,我其实是乐意分享的,除非是上头要求保密的东西,其余他们想看的我都可以提供给他们。”
方言竖起大拇指:
“方小友这么年轻已经颇具大格局了啊!”
“愧不敢当…”方言拱了拱手。
这时候,沈怀民端着茶具走了过来:
“师父,方老弟,茶来了!”
说完递上一杯茶到了方言面前:
“方老弟,尝尝我师父炒的单丛茶,去年清明前采的茶青。”
方言惊讶:
“邓老还会炒茶啊?”
“当然会了,炮制药材都会,没道理不会炒茶吧?”
方言一怔,旋即反应过来,笑到:
“哈哈,也对…”
他心里想到:我就不会!
这时候等到沈怀民把茶具摆好,邓铁涛站起身说道:
“对了,说起来我这里正好做了药食同源的茶点,方小友品鉴品鉴,看看能吃的出来是什么做的不?”
方言一怔,笑着点头:
“那好啊,不过我这人嘴挑啊…”
邓铁涛大笑道:
“哈哈哈,挑嘴好啊,我还怕你不挑,吃不出来好坏呢!”
说完邓铁涛走到西墙根的榆木柜前,弯腰打开最下层的柜门,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青瓷罐。
他用袖口拂去罐顶的浮灰,指尖在几个罐口逐一划过,忽然停在一个深褐色陶罐前。
“找到了!”他一笑,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陶罐捧起,走到桌边。
刚放下,他又对着方言问道:
“对了,听说京城那边两所中医大学里,学的中药炮制学的书,都是你在大学之前编撰出来的。”
“嗯,是有这么回事。”方言点头,看着桌上的陶罐。
“那边的人对你这本书评价颇高啊,本来我也想弄一本,可惜是有价无市,本地的中医生都不够用。”
方言听到这里,注意力到了邓铁涛身上说道:
“您的消息可真是灵通,对京城的事知道的如此清楚。”
邓铁涛大笑:
“哈哈,我的消息来源可就多了。”
京城里他可不止一个萧承志能往回传信。
说着一边弄陶罐的封口,一边问道;
“对了,听说你还和南星和他爷爷认识?”
“是,邓老他当时是我在同仁堂的店长,对我颇为照顾。”
邓铁涛笑着说道:
“看来咱们还挺有缘分。”
“这么多的熟人都认识。”
“那可不,今天本来想直接拜访您,谁知道在飞机上遇到了沈哥。”
沈怀民闻言,笑着还说:
“哈哈…我当时的盘龙柄银针刺下去不管用,还是方老弟拿出海龙针给我解围的,当时我就知道能拿出这种针的人,肯定不是一般人,果不其然还真是这样。”
方言问道:
“海龙针怎么会出现在北方?就算是南方也没几套。”
“还是您厉害,连这个都知道,这海龙针还真是南方一个朋友替我找的,当时我用天工针治疗他家人,坏掉了四根,后来他直接赔了我一套海龙针。”
“你还有一套天工针?”邓铁涛手里的动作一滞。
方言点头:
“嗯,有的。”
“人比人气死人啊!到现在我就一套海龙针,你居然一套天工一套海龙,要不说大家都想去京城呢,好地方啊!”
方言听闻后,恍然道:
“我说怎么沈哥一眼就认出海龙针了,原来您这里有啊!”
“用了好些年了,一般情况都舍不得拿出来,毕竟坏了不知道怎么修啊…”
“这个还会有损耗?”方言好奇的问道。
“当然了。”
“针和针柄都会有损耗的,就像是你坏掉的天工针一样。”
“怪不得…”方言恍然大悟。
这时候邓铁涛已经打开了陶罐,一股混合着陈皮香、茯苓香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。
他从罐中取出一个油纸包,层层展开后,露出里面呈琥珀色的茶点,形状方正如棋子,表面撒着细密的白芝麻,边缘微微卷起,像是被精心烘烤过的模样。
邓铁涛用竹筷夹起一块,放在方言面前的青瓷碟里:
“吃吃看,看你能不能吃出里面有什么。”
方言凑近青瓷碟,先深吸一口气,有陈皮的辛香、茯苓的清苦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,像是蜂蜜调和后的气息。
茶点表面的白芝麻被烤得微焦,粒粒分明地粘在琥珀色的表皮上,边缘卷起的弧度里能看到细碎的山药颗粒,像是给这枚“棋子”镶了道金边。
他用指甲轻轻戳了戳茶点,感受到表皮的酥脆,却在用力时感受到内里的柔韧,仿佛能透过指甲感知到食材混合后的绵密质地。
这时候他才拿起一块儿放入口中。
轻咬一口,“咔嚓”声中,外层的酥脆如雪花崩解,露出裹着蜂蜜的内馅。
山药与茯苓的细腻糊状物裹挟着薏仁的颗粒感,在舌尖上缓缓铺开,甜味中暗藏着砂仁的辛辣锋芒。
咀嚼间,蜂蜜的甜润逐渐占据主导,却在回甘处被陈皮的微酸轻轻拉回。
方言闭眼品味,忽然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清凉,从喉间漫向鼻腔,让整个口腔都泛起清新之感。
他睁开眼,邓铁涛笑着看着他,刚才这位说茶点“药食同源”,方言略微一思考,然后说道:
“像是把四神汤揉进了点心里。”
邓铁涛笑着点点头,竹筷指向茶点:
“到底是懂行的!一口就吃出来了!”
这种程度对方言来说,实在太简单了。
喝了口茶水,方言对着邓铁涛问道:
“邓老,您对余云岫的中西医结合怎么看?”
“我?”邓铁涛一愣。
旋即笑道:
“哈哈哈…反正只要别在我面前说,我就当没看到。”
说罢他对着方言问道:
“怎么想起问这个事儿?”
方言喝两口茶,说道:
“啧…这不是在飞机上遇到空姐播报瞎说一通的事儿了嘛。”
邓铁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,然后问道:
“那你对中西医结合怎么看?”
“我可听承志说了,你在西医方面造诣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…”
方言笑道:
“那他可抬举我了,我西医方面也就是了解了解。”
邓铁涛问道:
“那了解的怎么样?”
方言放下茶杯:
“越是了解,我就越是觉得,这两个学科不是一个体系,可以协作,可以辅助,结合就是扯淡。”
邓铁涛笑了,饶有兴趣的说道:
“哦?详细说说?”
方言放下茶杯,轻轻摩挲着青瓷碟边缘,目光忽然变得锐利:
“邓老您看,中医讲‘气’,讲‘阴阳五行’,讲‘辨证论治’,就像这茶点…”他指了指碟中琥珀色的糕点,“四神汤的配伍是跟着节气走的,茯苓要辰时采,薏仁要晒足天数,这是时间医学、自然医学的体系。”
“再看西医,解剖学、生理学、分子生物学,讲究的是数据、指标、循证医学。就像沈哥刚才用的盘龙柄银针,西医会研究银离子的抗菌作用,会用ct扫描看进针角度对神经的影响,这是两个维度的认知方式,一个是‘象思维’,一个是‘实证思维’,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。”
邓铁涛微微眯眼,思索方言话里透露的信息,然后问道:
“那你觉得‘中西医结合’错在哪儿?”
“错在‘结合’二字本身。”方言非常肯定的说道。
他顿了顿,继续说道:
“就像非要把太极拳和自由搏击放在一个擂台上比高低,前者讲‘以柔克刚’,后者讲‘力量速度’,规则不同,目标不同,强行结合只会两败俱伤。”
“现在有些所谓‘中西医结合’,要么不过是中药里加西药成分,或者用中医理论牵强解释西医病理,这不是结合,是割裂!”